生日，一个庆祝和感谢生命诞生的日子。
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庆祝生日的做法呢？
或许自从人类开始以“年”为单位计算日期开始，人们就开始庆祝生日了吧。
小时候我还挺期待过生日的，因为那是每年中为数不多有可能可以见到母亲的日子了，而且那一天，母亲一定会买来菜市场门口开着的那家蛋糕店里大大的奶油蛋糕，给我唱生日快乐歌，和我一起吹灭蜡烛。
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开始不再期待生日呢？
是明白了生日上的祈愿根本就不会实现，是发现了每次生日时母亲那厚厚的黑眼圈和深深的皱纹，还是因为当生日结束来到第二天，终于是对于一沉不变的重复世界感到了绝望。
短暂的拥有，比一无所用要可怕得多了。
又是从什么时候，我不再庆祝生日了呢？
想不起来了。
不，不对吧，不是想不起来了，而是不愿意去想起来我变得厌恶自己生日的原因。
“生日这种东西从20岁以后就只是在提醒着自己已经变得有多老，青春已经离得有多远，以及还有多久能拿到养老金而已。”
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很多吧，毕竟就连林姐也这么曾经说过啊。
除了光，我不曾向任何人提过我生日的事情，自然也从来没有过母亲以外的人为我庆生过。
“阿荀，该许愿了。”
“许愿许愿！”
“则么样，是不是感动得说不出话了，荀风。”
“今天的生日会都是小雪的提议哦，你可得好好感谢她。”
那么这种时候我应该表演出十分激动又或是感激涕零的模样吗？
没错，一定应该是如此。
“说真的哦，不许出轨哦，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许出轨哦。”
“我是不会出轨的。”
“……就算、就算出轨了，也一定要记得我啊，荀风。”
我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。
被她们围到客厅的中央，站在桌子前，爱丽丝关上了灯，明晃晃的蜡烛成了唯一的光源，大家一边唱着歌，一边等待着我许愿。
假如我不是个别扭的白痴的话，一定能够将一切都愉快地进行下去吧。
“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……”
闭上眼睛，将自我厌恶连带着叹息一同咽下，以比我预想之中还要冷静地声音说出口了。
生日歌戛然而止，即便没有睁开眼睛也能够感受到大家那不知所措的视线。
洛雪，你这段时间就是在忙这个吗？就因为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忙得累死累活，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重视？明明是你非要绑住我的，现在却要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吗？
铁线莲，你不是要想要和父母证明自己的价值，告诉他们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走上音乐的道路吗？你现在还有时间做这些？那我替你和你父母说得话又算是什么呢？
云葵，你现在应该去担心的不是你的挚友吗？为什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给我庆生？明明芸随时都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？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比任何人都想要陪在她身边吗？
爱丽丝，你也跟着这些孩子胡闹，你不是要成为理想中的正义使者吗？事业也才刚刚回归正轨没多久吧？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？甚至还要带着我做浪费时间的跑动？
慕容鸠，你失忆了那就算了，反正我也不在意你的事情，你不过是洛雪的同学加朋友罢了。
顾博，我本来以为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，我本以为你理解为何我会放心地将洛雪在学校的时间交给你保护的。
你们难道真的以为，对我好，为我庆生，我就会感到开心吗？
你们有没有听说过“汝之蜜糖，吾之砒霜”这句话吗？
你们或许会喜欢过生日，但是我只会觉得痛苦与厌恶。
我很想把这些话全部一口气说出来，但是我知道的，我比任何人都明白，这只是一个不合群的怪物在自顾自地发脾气，然后去伤害对它抱有善意的人罢了。
错的人并不是她们，而是我，从来如此。
我绝不能这么做。
重新睁开眼睛，挤出了一个笑容。
“抱歉，我今天有点累了，谢谢你们为我庆生。”
在一片沉默中，我没有许愿，就这么吹灭了桌上的蜡烛。
大概是因为了真的已经到了极限的关系了吧，我没有办法再维持多余的演技了，为我举办的庆生会草草地结束了，大家都告辞回去了，爱丽丝则是带着噙着眼泪的洛雪进了房间，我终于又迎来了久违的宁静。
人与人果然没有办法相互理解，即便是从善意出发，最后也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好结果，特别是对象还是我这种别扭的蠢货。
这种时候我反而羡慕起了那些轻小说的男主了，假如什么都不知道，就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一以贯之地做到最后。
只要足够迟钝，或者足够圆滑，一定就不会犯下与我相同的错误了吧。
只可惜，我做不到。
抬起头，盯着母亲的黑白遗照出神，照片上的她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注视着一切。
不知道过去了多久，突然传来了“咔哒”的开门声。
爱丽丝出来倒了一杯水，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，然后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倒了一杯水，就回去了。
不过即便她问了什么，我应该也给不了什么像样的答案吧。
毕竟这世上并非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。
“阿荀……”
但是果然，你还是会向我提问的吧。
看着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的洛雪，我无奈地苦笑一声。
“雪，睡不着吗？”
她用力地摇了摇头，轻轻地朝着我走过来，坐到了我的旁边。
“阿荀，你是讨厌过生日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我可以问为什么吗？”
当然可以，你毫无疑问的有这个资格。
因为假如不是你的话，我甚至都没有办法理解我厌恶生日的理由。
“因为生日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啊，雪。”
不如说，我的生日，大概是对身边之人的诅咒吧。
我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，然后又苦笑着收了回来。
“假如说其他每个人都是带着祝福出生的话，那我一定是带着诅咒吧。”
厌恶生日的理由有太多条了，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说起。
“雪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，我给你看一样东西。”
打开母亲的房门，走到最里面的衣柜，打开，一股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，呛得我一阵轻轻地咳嗽。
我拿出了最上面的一个黑乎乎的盒子，轻轻地拍掉了上面的灰尘，拉上衣柜，走出房间，回到了洛雪身边，无言地将盒子递给她。
“我可以打开吗？”
接过盒子的洛雪直直地盯着我。
我点了点头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盒子的盖子取下，里面是三枚包装完好的书签，其中它们的塑料包装上是染上了不同程度的黑色的脏污。
“这三枚书签，是我最后三次收到的生日礼物。”
她细细地端详了一会，抬起头看向我，那眼神中有着太多的情绪，就好像是要溢出锅了的奶油浓汤。
轻叹了一口气，我开始了我的诉说。
“那枚画着小兔子的书签，是母亲在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生日送给我的，那时候她已经住进了医院，我生日那天去医院看她，她就给了我这个，问她为什么要送我这枚书签，她什么也没有和我说，只是摸了摸我的头，结果突然她就开始咳血，那上面的黑点，就是当时溅到上面的。”
洛雪的眼睛就和那书签上的兔子一样变得红彤彤的。
“那枚松柏枝的书签，是我大学时期曾经帮过一点小忙的一个学弟送给我的，但是我想他应该并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，那书签是他受了欺负自尽的恋人送给他的，他转送给我之后没几天就跳进了黄浦江，尸体也没有能打捞上来，现在已经已经飘到太平洋的哪个角落了吧，那上面的污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，我收到的时候就有了。”
洛雪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我，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。
“而那枚薰衣草的书签，是慕容鸠的姐姐以前送给我的，不，或许该说成是准备送给我才对，在我生日那天，她出了车祸，那时候她的手里就捏着那枚书签，所以它皱皱的，而且薰衣草的位置也被黑渍遮住了了一大半。”
“所以阿荀就变得讨厌生日了吗？”
“不，我并不讨厌生日，我只是讨厌我自己的生日。”
我是带着诅咒出生的。
“阿荀，这样是不对的。”
“哪里不对呢？”
“生日是一个值得感谢的日子，阿荀，因为每个人都是带着祝福出生的呀。”
我知道，洛雪说的是对的，她一定是对的。
但是我没法原谅自己，永远没有办法。
假如我原谅了我自己，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毫无疑问的亵渎。
我摇了摇头，苦笑着抬起头，接着就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“阿荀，你没有错。”
怀中的少女，以坚决的语气，原谅了我的过去、现在以及未来。
她离开了我的怀中，递给了我一枚兰花的书签。
“阿荀，生日快乐。”
接着以含着泪的灿烂笑容，如此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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